茶亭是山间路途的温暖。

在一些山谷或者坡顶，在前后很远的地方，会有一栋长长的木楼或青砖瓦屋兀立道路中心，穿堂而过，这往往就是茶亭。房屋的两侧备有固定长凳，走累了，你可以在这里歇歇脚，坐也好，躺也行，它能帮你恢复一些体力。口渴了，可以喝喝茶，这里有专门负责烧制茶水的老者，待人绝对热忱。在严寒的冬日，你还可以暖暖身子，火塘里的火成天都是通红通红的，不会有熄灭的时辰。假如碰到了风雨，那茶亭当然就是最好的避风港了。

有这样一个茶亭呈现在旅途中，总是会让人觉得很亲切。

在去我三姐家的途中就有一个茶亭，正好位于安化唐家不雅古镇与钟鼓山国度食粮储蓄库之间的花圃冲地段。记得小时候去姐姐家玩，当走到这个茶亭的时候，我就知道已经走过了路程的一半了，心里遂生出几分胆气来。经常会在茶亭稍坐一会儿，再继续赶路，就轻松多了。这个处于山乡僻壤的茶亭是不寂寞的，经常有那么多的人光顾茶亭。无论是生疏，大家扶老携幼，在这里立足，在这里交流，无拘无束，妙语横生，说着家长里短，说着一些远古的、陈旧的、新颖的、有趣的事儿，在短暂的休整中享受着欢愉的光阴。开朗的、嘲弄的笑声，给安静的山川增添了人气，让林中的鸟儿欢跃因之活泼，自然与人就协调为一体了。兴许这么聊着、聊着，你本来有些愁闷、伤感，在如此山川面前，在不知不觉中消逝得无影无踪了。茶亭就是这样一个场所，接纳着来自四面的行人，融合着来自八方的信息。我想，在山里的茶亭，就如人生的一道道驿站，困了、累了，在这里休整，又从这里动身，朝着你要去的地方继续行进。

只是，苦守在茶亭的人，倒是不轻易的。他们往往年龄已高，以至行将就木，有的可能只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他们的家也许在远方，也许就是这个茶亭，他们是山中岁月真正的守望者。他们年年岁岁甚至一辈子守候在这里，迎来匆匆客，又送走匆匆客，独自在北风萧萧的寒夜和“天阴雨湿声啾啾”的日子煎熬着，为过路者营造温情，把孤独与落寞留给本身。他们的苦守与支出，对于处在旅途中独行的人们显得无比可贵、不可或缺，因而令人肃然起敬。

然而在交通日益发达的今天，山间路途的大都茶亭早已寂寥落寞了，并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消亡，尚未消逝的，都被萧瑟在山之一隅，如同天边天涯，几乎没有人想来理睬它们了，它们不得不承受真正意义上的孤独与寂寞。我在安化南金乡去往古楼乡的公路边上还看到一个茶亭，孤零零地立在高高的山巅，屋瓦寥落，墙体斑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残留的标语依稀可见，隐现这里曾经的闹热热烈繁华，也给人无比沧桑之感。由于没人维护，也许它会在明天的风雨中坍塌。而更多的茶亭却早已在光阴的悄然流逝中渐行渐远了，我们已很难再看到它们留下的踪迹，即便幸存着，也由于地处荒僻，离人越来越远了。现代社会建筑公路的理念无一不追求短、平、快，自然就疏远、冷漠了藏匿在年夜山深处的茶亭。

随着岁月的延长和山区交通状况的改善，山间茶亭将会慢慢老去，直至完全消逝。但人世风雨是不会消逝的，跋涉者的征程更不会轻意搁浅，我期盼旧日的茶亭能以别的一种形式呈现，将其精华永远传承，以抚慰我们有些疲乏的人生旅途。

■ 廖双初